書摘
登高極目蒼茫裏 一嘯臨風萬壑號——獅子山傻人塔
獅子山上一帶的名岩怪石，除了望夫石和石馬之外，原來還曾豎有一座「傻人塔」，惜已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倒塌，目今僅餘殘石。這篇文章源出「朱翁」朱維德當年登山觀塔所記，藉此緬懷一下已消失了的奇人異事雅景。
…………
▲傻人塔共有六層。第二層寫有建塔五人之姓名，第三層則有「傻人塔」三字。
曾有山友量度過，傻人塔全高為13呎左右，即每層高約2呎多，算起來還不及三個成年人疊起來的高度。塔的最底層是基座；第二層記錄了五位建塔者的名字：「陳一權、黎水皮、曾唯恕、陳普聲、廖之初」；第三層上書「傻人塔」三字，兩旁有聯「積石馱沙欣作塔，遺孫託子效移山」；第四層可見「頂天立地」四字，背面有「雙山抱海浮游鯉，一塔擎天起睡獅」之句，當中「雙山」應為太平山與獅子山，「游鯉」則指鯉魚門。近代有拿破崙提出中國睡獅論，建塔者如此題句，想必有所寄意；餘下第五及第六層則與基座一樣無字。
▲1959年11月18日的《華僑日報》報道了傻人塔落成的消息。
顯然傻人塔並非一座雄偉壯觀的建築，但迅速成為社會的焦點。1959年11月18日的《華僑日報》報道了這一消息，讚嘆傻人塔落成後，香港市民從此多了「又一雅遊之地」。五人建塔之舉，甚至也驚動了政府，華民政務司預告會派出高級官員，聯同建造者代表曾唯恕及竹園村的街坊會代表登山視察。報道最後提到，傻人塔只是起點，尚待建設之景物仍多，例如龜石、風兩岩、鱷魚石等。獅子山正等候亭台池沼來點綴，曾唯恕一行人希望社會人士捐輸及支持，有錢出錢、有力出力，期望達成一個純粹由市民自發建造的風景區。
▲1960年12月25日，朱翁與五名學生從黃大仙沙田坳道起步，朝獅子山進發。圖為當時之竹園巴士總站。
重重謎團惹人疑
歲月流轉，傻人塔終究難逃崩塌的命運。石塔如今斷為幾截，殘骸零落於山間。朱翁曾寫道，有人指那是因為塔基不穩，無法抵禦颱風侵襲；也有人認為，傻人塔遭蓄意破壞，或許與當時左派對國民黨的敵視有關。言下之意，五位建塔者可能是右派人物。歷來研究香港風物掌故者普遍相信，像「黎水皮、廖之初」這些看來兒戲的稱呼，不過是化名而已。即便如此，如今我們仍能從昔日的照片中感受到「傻人」的堅持與豪情壯志。尤其是曾唯恕，這位寫得一手好「顏體」（書法家顏真卿獨創的楷書字體）、熱愛書法與詩詞的老人，或許早已年逾六十，卻仍然擁有對夢想與自由的憧憬。
▲曾唯恕在岩石上題寫的詩句，往往蘊含了他對人生與世事的深刻體悟。「路債」或許是他對前半生未完成志向或責任的隱喻。「苟安那敢忘憂患」一句，流露出他憂心時代動盪，不願苟且偷安。圖中詩旁男子為朱翁本人。
我們可以想像他登山時帶同大筆和白色油漆，在沿脊的岩石上題寫詩句，舒發感懷。「少小驕矜憚任勞，六旬傻勁反增高。馱沙作塔山丘上，笑撚蝦鬚足自豪。」、「不畏巉岩自往還，獨彈新調上高山。騰空久恨無雙翅，尋得傍雲霄展笑顏。」、「少壯襟懷屢拔刀，老來豪氣未全消。登高極目蒼茫裏，一嘯臨風萬壑號。」、「乍見浮屠影，如鞭策睡獅。一醒驚百獸，深意繫人思。」……既有發人深省處，也不乏教人忍俊不禁的神來之筆。
▲「咪笑傻人得咁癲」，似是曾唯恕回應外界嘲笑，自稱「傻傻戇戇」，卻在這「癲狂」中找到滿足。「欺山欺水莫欺天」則顯示他對命運的敬畏，告誡大家莫以為能逃過恢恢天網。最後「天堂無限風光好，何必忙忙猛揾錢」之句，展現他的超脫態度，寧求山間寧靜而非名利，這份豁達或許是傻人建塔的動力。
「傻人」又非常體貼，在最初攀爬之處，寫上「歡迎」二字；在峻峭之處，畫上「天梯」，題寫「行之非艱」；當遊人爬到氣來氣喘之際，抬頭一看，便見鼓勵之句：「雙手萬能、人定勝天」、「哈哈，到了！」、「不苦苦無盡，苦苦苦有終，苦盡甘來日，方知苦有功。」沿山所題詩文章句，多至二三十處，真可謂琳瑯滿目。
▲「歡迎」二字寫於山腳，前往傻人塔之旅由此啟程。
▲看到天梯石，便知道距離目標不遠了。
▲靠雙手無所不能，憑意志終能勝天。苦盡之日，才知辛苦不白費。
小結：傻人體現的獅子山精神
獅子山，這座海拔495米高的山峰，如雄獅蹲伏般守護港人，是香港最具標誌性的山峰。「獅子山下」的說法亦深入民心，早已成為香港的精神象徵，凝聚了無數人的情感。獅子山的險峻與壯麗，見證了城市的急速變遷。傻人塔雖然已經塌下，但那些曾經被寫在山脊上的詩句，仍留存在歷史的記憶中，等待我們喚醒起來。建塔者愚公移山般的「傻勁」在今天看來或許是荒唐，但他們的堅毅與執着，告訴我們在這個世上，有些人注定會選擇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，來尋找屬於自己的意義。即使這條道路上，只有風雨與詩句相伴。
▲朱翁1970年代舊地重遊，石上詩句仍然清晰可見。
▲本文摘自《消失了的……：朱翁香江風物紀行》，有刪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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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傻人塔共有六層。第二層寫有建塔五人之姓名，第三層則有「傻人塔」三字。
曾有山友量度過，傻人塔全高為13呎左右，即每層高約2呎多，算起來還不及三個成年人疊起來的高度。塔的最底層是基座；第二層記錄了五位建塔者的名字：「陳一權、黎水皮、曾唯恕、陳普聲、廖之初」；第三層上書「傻人塔」三字，兩旁有聯「積石馱沙欣作塔，遺孫託子效移山」；第四層可見「頂天立地」四字，背面有「雙山抱海浮游鯉，一塔擎天起睡獅」之句，當中「雙山」應為太平山與獅子山，「游鯉」則指鯉魚門。近代有拿破崙提出中國睡獅論，建塔者如此題句，想必有所寄意；餘下第五及第六層則與基座一樣無字。
▲1959年11月18日的《華僑日報》報道了傻人塔落成的消息。
顯然傻人塔並非一座雄偉壯觀的建築，但迅速成為社會的焦點。1959年11月18日的《華僑日報》報道了這一消息，讚嘆傻人塔落成後，香港市民從此多了「又一雅遊之地」。五人建塔之舉，甚至也驚動了政府，華民政務司預告會派出高級官員，聯同建造者代表曾唯恕及竹園村的街坊會代表登山視察。報道最後提到，傻人塔只是起點，尚待建設之景物仍多，例如龜石、風兩岩、鱷魚石等。獅子山正等候亭台池沼來點綴，曾唯恕一行人希望社會人士捐輸及支持，有錢出錢、有力出力，期望達成一個純粹由市民自發建造的風景區。
▲1960年12月25日，朱翁與五名學生從黃大仙沙田坳道起步，朝獅子山進發。圖為當時之竹園巴士總站。
重重謎團惹人疑
歲月流轉，傻人塔終究難逃崩塌的命運。石塔如今斷為幾截，殘骸零落於山間。朱翁曾寫道，有人指那是因為塔基不穩，無法抵禦颱風侵襲；也有人認為，傻人塔遭蓄意破壞，或許與當時左派對國民黨的敵視有關。言下之意，五位建塔者可能是右派人物。歷來研究香港風物掌故者普遍相信，像「黎水皮、廖之初」這些看來兒戲的稱呼，不過是化名而已。即便如此，如今我們仍能從昔日的照片中感受到「傻人」的堅持與豪情壯志。尤其是曾唯恕，這位寫得一手好「顏體」（書法家顏真卿獨創的楷書字體）、熱愛書法與詩詞的老人，或許早已年逾六十，卻仍然擁有對夢想與自由的憧憬。
▲曾唯恕在岩石上題寫的詩句，往往蘊含了他對人生與世事的深刻體悟。「路債」或許是他對前半生未完成志向或責任的隱喻。「苟安那敢忘憂患」一句，流露出他憂心時代動盪，不願苟且偷安。圖中詩旁男子為朱翁本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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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朱翁1970年代舊地重遊，石上詩句仍然清晰可見。
▲本文摘自《消失了的……：朱翁香江風物紀行》，有刪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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