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重溫了今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熱門電影、重現熱血江湖情懷的《九龍城寨之圍城》，今天則來看另一套大熱門──充滿黑色幽默及親情元素，講述香港殯葬行業的電影《破‧地獄》。

Warning：以下重雷劇透。

兩大喜劇之神，聯手為港片困局「破地獄」

《破‧地獄》海報

新冠疫情三年及三年後的後遺，製造了太多的地獄。有不能正常社交的「生離」，也有親友「死別」的痛。

疫情摧毀了大部分的正常社會經濟活動，道生（黃子華 飾）是受害者之一。他原本沉浸於風生水起的婚慶生意，卻在疫情底下顆粒無收，被迫轉投殯儀行業。道生是殯儀行業的闖入者，也是一系列殯儀故事裏的參與者。

道生從明叔（秦沛 飾）手中，接棒了一家「長生店」，負責「行街」（即殯儀策劃）。他先跟明叔體驗了「執骨」，還需要補足行業認知：幫先人化妝、淨身、換衣服、處理骨頭骨灰，以及下葬及殯葬有關的社交事宜。香港殯儀是一文一武的組合，文是「行街」，武是「喃嘸」。由此，道生需要跟喃嘸師傅文哥（許冠文 飾）做搭檔。

《破‧地獄》劇照

剛接手長生店，道生覺得婚禮與喪禮都是一場show。他引進了婚慶的生意邏輯，增加各色收費點。如：做殯儀紀念品，5蚊成本可溢價到40幾蚊賣出。門店也要年輕化，他把一張老舊的凳子直接扔掉，卻不曾想到是文哥相倚數十年的舊凳。跟文哥初次見面，道生稱呼不當，叫對方「Hello 文哥」，二人互相留下了不佳的印象。道生接了第一單業務，就在喪禮上「畫蛇添足」地製造收費點，給先人製作了紙紮「瑪莎拉蒂」車子，殊不知，先人正是死於瑪莎拉蒂的車禍。

道生被文哥批評為「心不在殯儀」。

某日，一個走遍了紅磡而無人敢合作的女人，要求為自己年幼的兒子製作一副金絲楠木棺木，並不計成本。見到預算無上限的生意上門，道生鼓舞門店拍檔打起雞血應對。這位媽媽叫甄茵（韋羅莎 飾），她祈求科技的進步可以讓愛子日後復活，不捨愛子下葬。整個殯儀業都覺得她是個瘋女人，文哥也聞風而來，不給道生接這個客戶。道生出於利益，也迫於騎虎難下，只能自己處理腐化惡臭的遺體。獨力難當之際，文哥竟然來救場，一起處理遺體。最後，按照她的心願，把遺體做了真空包裹，存放在義莊。臨別之際，媽媽很感動地緊抱道生，感謝他是唯一不把她當成「瘋女人」的人。

已經逐步熟悉殯儀業務的道生，遇到一位客戶黎先生（白只 飾）。這個一身金融才俊打扮的西裝友，對妻子過身後的一切殯儀細節，漠不關心。從妝容到服飾，他一眼不看。甚至殯儀儀式也要等到股票收市才進行。靈堂現場，忽然闖入一位悲情女子蘇蘇（梁雍婷 飾），她不惜任何代價，只為見死者一面，不管死者丈夫黎先生的嚴令制止。道生思量後，竟然背着黎先生，讓蘇蘇進入靈堂，讓她看着他們化妝、整理遺容。蘇蘇最後滿足感動地親了逝者。她們之間，藏着無人知曉的愛。道生在處理完骨灰後，悄悄留了一些，做成項鍊，送給了蘇蘇。

道生逐漸明白：喃嘸是負責超度先人，行街則是負責超度生人。

《破‧地獄》劇照

道生去茶樓找文哥，給他服務分成，文哥卻對道生幾番譏諷。文哥眼中的道生，是那個唯利是圖、把殯儀當生意做的商人。道生解釋：自己經營公司負債累累，每個月需要固定償還六位數的債務。也說出了「不止死人要超渡，生人也需要破地獄，生人都有好多地獄」的話，這是他與文哥的角色分工。從業數十年的文哥，聽到這番前所未聞的說話，對道生從此改觀。

捍衞「重男輕女」傳統的文哥，骨子裏覺得女人「不乾淨」（道教認為「見血」是不潔的行為）。文哥愛妻去世30年，這個家缺乏女主人，也缺乏柔性的關愛，每位成員之間的溝通存在很大障礙，甚至是對立狀態。「喃嘸」的傳承衣缽給了兒子郭志斌（朱栢康 飾），但他並沒有父親對道教的虔誠，只當是一份得過且過的工作。做事認真、執着的女兒郭文玥（衞詩雅 飾）尊崇父親的職業，卻又無資格參與，轉而從事醫療行業，成為救護員。文玥每次出勤，都盡全力救助每一位病人，而每每無力救人時，內心非常自責，只能通過跟一位有婦之夫發生關係，疏導壓抑的情緒。文玥視粥粉店的老闆娘蓮姐如親人，她知道蓮姐年長，身體存在隱疾，一旦遇到危急狀態必須及時搶救，但孤獨的蓮姐最後來不及撥打電話，待文玥前來搶救時，已經無效……道生負責蓮姐的殯儀，文玥親手按下了按鈕，完成了火化。

文哥的家庭成員，每天都在救人渡人，渡己卻成了這個家的最大難題。每個人都有自己被困的「地獄」。

志斌為了兒子能進入名校，身為喃嘸師傅的他竟然受洗西教，已然無法再次從業。文哥大發雷霆，由此中風。志斌長期積壓對自己喃嘸師傅身份的不滿，為了令兒子擁有更好的教育環境，決定放棄照顧父親，移民到墨爾本。照顧父親的重擔，便落在了文玥身上。已經半身不遂、根本無法自理的文哥，始終放不下對女人的偏見，不願接受女兒的照顧，而自己又摔傷。無奈的現實下，父女再次被痛擊，一個女人在街上忽然掌摑文玥，原來這是她情夫的老婆。

道生前來探望，文哥忽然把自己的老字號長生店交給了他。不久，文哥就在睡夢中去世。

文哥生前寫好了兩封信，一封給道生，一封給文玥。

文哥感謝道生，讓他在生前對殯儀有新的領悟，殯儀既超渡先人，又要超渡生人。並託付，由道生主持他的喪禮，並「超渡」他的兒女。道生則大膽地宣佈，由志斌與文玥兩兄妹一起為父親「破地獄」。這個振聾發聵的聲音，讓前來參加喪禮的同業們紛紛離場。兄妹不顧傳統，共同破地獄，文玥獨自完成了「跳火」的儀式。文哥寫給女兒的信裏說：當他看到女兒被人掌摑，並不是覺得丟架，而是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女兒，更自責自己重男輕女，是麻木遵從了祖師爺的訓示。其實在他心裏，給女兒取名為「文玥」，代表了她才是自己心裏的珍寶。

《破‧地獄》劇照

道生完成了老拍檔的遺願。渡人渡己，他也接受了人生的起伏變化，從開始並不接受女友美玉（周家怡 飾）懷孕的事實，最後坦然接受，只願牽手共看人間風景。

在時間與生死面前，人人平等。每個人都有自己隱藏的深淵，每個人也有自己被圍困的地獄。《破‧地獄》提供一種審視生活的角度。「破地獄」本為廣東的民間習俗，由喃嘸師揮動桃木劍，作穿步、破瓦、跳火等動作，引領先人走出地獄的束縛。在電影裏破地獄的意義不只是超渡亡者，更是在沉重時刻給生者一份心靈慰藉。

搭上生命的列車，遇見形形色色的人，從上車到下車，人與人之間，有風景的差別，無結局的差別。死亡是一瞬間，接受身邊人的離去，則是長久的事。陳茂賢導演以「道生」之名，道盡眾生，以充滿實感的電影鏡頭記錄了逐步感悟的「破地獄」人物故事，撫慰了後疫情時代下，悵然若失的心靈。

《破‧地獄》海報

香港電影正圍困於被大眾輿論嘲諷「無新意」的困局裏。警匪片、流俗喜劇曾風光多時，是港片icon，也成了偏見的地獄。《破‧地獄》以獨特視野，開創全新的類型，請出許冠文、黃子華兩代喜劇大神合演悲劇，在港片低潮中提供了難能可貴的成功樣本，以真誠的生活質感作利器，為港片困局「破地獄」。

文章節錄自《港片隨意門》